清晨，白鹤准备觅食。

白琵鹭在巢中产卵。 　　以上图片均为潘晟昱摄

　　在吉林省白城市镇赉县，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吉林白城护飞队多年来守护莫莫格湿地，开展湿地巡护、伤鸟救治、知识宣讲等工作。在多方力量共同努力下，当地人们的生态环保意识不断增强，草木葱茏的湿地成为鸟儿栖息的家园。

　　——编  者  

　　

　　鹤舞翩跹，鸟鸣啾啾。不久前，镇赉县的大小湖泡再次热闹起来。数以万计的鸟儿在迁徙中选择在此停歇觅食，更有东方白鹳、丹顶鹤等珍稀鸟类筑巢繁殖。

　　“‘老朋友’回来了！”见到候鸟如约而至，护飞队队长潘晟昱很开心。驾车巡护、留存影像、宣讲普及……虽然很忙碌，但潘晟昱和队员们乐在其中。

　　位于镇赉县的莫莫格湿地，处在东亚—澳大利西亚候鸟迁徙路线的重要通道上，每年吸引超过10万只候鸟在此停歇。2018年，护飞队成立，目前已有来自各行各业的500多名队员加入，他们在候鸟栖息地附近开展保护宣传、湿地巡护、伤鸟救治等工作，共同守护鸟儿们的温馨家园。

　　从拍鸟到寻鸟

　　潘晟昱：“一起为看到珍稀鸟类而欣喜，是种难得的快乐”

　　天刚蒙蒙亮，汽车已发动，潘晟昱一行又踏上寻鸟之旅。

　　“今天行程较远，赶早出发，咱去找找东方白鹳的踪迹。”前一晚，收到当地村民发来的几张图片和定位，潘晟昱很激动，因为成群的东方白鹳在莫莫格湿地外并不常见。潘晟昱联系了好几位护飞队员，约定一早出发探个究竟。

　　驱车驶离县城，穿过泡泽，驶向原野，路由国道变县道，再到无名的泥泞小道，历经近两小时车程，朝阳已洒下金辉。“左前方，有鸟！”坐在副驾驶，潘晟昱望向一片芦苇荡，有白点在闪动；空中，有鸟儿正振翅飞翔。

　　车一停稳，潘晟昱赶忙拿着望远镜跑下车。“没错，是东方白鹳，有十几只。”他取出相机，拍照留存，标记地点，“来得值！”

　　这样的寻鸟之旅，潘晟昱和护飞队员已经历了上百次。但每次看到白鹤、东方白鹳等珍稀鸟类，潘晟昱还是难掩激动。

　　作为一名摄影爱好者，潘晟昱多年来对拍摄珍稀鸟类情有独钟。2007年，潘晟昱第一次在莫莫格湿地捕捉到了白鹤的身影，群鸟齐飞的场面让他深感震撼。

　　“最早找白鹤时，还闹了个笑话。”潘晟昱憨笑着说。

　　那是20多年前，他穿行于莫莫格湿地内的一处芦苇荡，远远望见有白色身影逡巡，潘晟昱赶忙拿起相机拍下照片。没想到，“鹤”非白鹤，而是附近农民家养的大鹅，“寻鹤心切，却又寻鹤无门。”

　　白鹤栖息地，为啥见不着鹤？原来，本世纪初，因气候变化、上游水库截流，莫莫格湿地缺水严重。水不足，草不够，鱼虾也不多，无法吸引成群的候鸟和珍稀鸟类停歇。

　　2013年，吉林省启动“河湖连通”等水利工程，莫莫格湿地面积从不足3万公顷恢复到8万多公顷。生态向好，鸟儿增多，而且不再“蜗居”于吉林莫莫格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，而是逐步分散栖息，镇赉县域内很多地方都能看到它们的身影。

　　潘晟昱已对鸟儿如数家珍，甚至还没等鸟儿亮出翅膀，他便能脱口而出它们的名字。在当地，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和潘晟昱一起护鸟，于是，2018年，潘晟昱牵头成立了白城护飞队。“大家一起寻鸟，也一起见证生态环境一步步变好。一起为看到珍稀鸟类而欣喜，是种难得的快乐。”潘晟昱说。

　　从听鸟到救鸟

　　王金山：“和鸟儿相处久了，就越来越喜欢，要像保护家人一样保护它们”

　　“今天又要丰收咯！”一网撒下，鱼跃人欢，王金山笑得很灿烂。

　　最近，王金山忙得不可开交。王金山是镇赉县莫莫格蒙古族乡少力村的一名农民，也是白城护飞队的志愿者。在田间地头，除了种地，王金山还经常向村民发放生态科普宣讲资料。在湿地捕鱼时，他也尽可能避免靠近候鸟栖息地，而是远远地驾着小船观察鸟儿们。

　　“这些候鸟几乎每年都来，我瞅着它们就高兴。”自幼生活在芦苇荡旁，王金山最大的爱好就是听鸟鸣。“白鹤鸣叫响亮高亢，苍鹭叫声深沉，就跟听曲儿一样。”王金山说，“和鸟儿相处久了，就越来越喜欢，要像保护家人一样保护它们。”

　　有一次，王金山在湿地捕鱼时，远远看见一只白鹤倒卧在壕沟边。王金山一个猛子扎进带冰碴的水里，把白鹤带上岸，但白鹤已经没了呼吸。“当时心里咯噔一下。”王金山迅速联系保护区，请兽医来检查，发现白鹤的死因是肠胃问题。

　　这次经历，让王金山更加注重观察湿地里鸟类的情况，加强巡护力度。前些年，王金山发现了一只落单的白鹤。“鹤一般不会落单，应该是受伤了。”王金山把白鹤抱回家，给它喂了点食物，同时联系保护区来救治。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，痊愈了的白鹤被放归大自然，离开时还在王金山头顶盘旋了一阵。“鸟儿也是懂感情的。”回想当时的场景，王金山很感慨。

　　加入白城护飞队以来，王金山巡逻路程超2000公里，救护伤鸟20余只。“希望每只鸟儿都健健康康，自在翱翔。”王金山说。

　　“我们和护飞队紧密协作，他们在巡护过程中如果发现鸟类受伤等情况，会第一时间联系我们救治。”吉林莫莫格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科研科科长王波说，通过白城护飞队的巡护，在保护区之外的鸟类保护救治情况有了明显改善。

　　从赶鸟到护鸟

　　毛印华：“保护它们，就是保护我们自己”

　　坐在家中，毛印华打开手机，看着屏幕里传回的实时影像说：“瞅这白鹤，个儿真大，真漂亮。”

　　毛印华是镇赉县建平乡丽华家庭农场的负责人。今年，是他在镇赉县与候鸟“爱恨交织”的第十年。

　　“盐碱地刚改良时，不咋长稻，鸟儿们还飞过来吃稻谷，我们损失不小。”毛印华是当地的种粮大户，流转盐碱地种植水稻。过去盐碱地种稻产量低，为了让鸟儿少吃地里的粮食，他想了不少办法赶鸟，甚至放鞭炮。

　　因为赶鸟，毛印华曾付出过惨痛代价：“有天早上6点多钟，我跑到地里放二踢脚，没来得及躲，把手指都炸伤了。”

　　没想到，几年后，毛印华却成了护鸟志愿者，儿子儿媳也加入白城护飞队。

　　转变来自多方共同努力：公安部门严格执法，严防乱捕滥猎和损毁野生动物栖息地等行为；当地出台政策，对鸟类破坏作物进行合理补偿；盐碱地改良成效显著，水稻产量提升；生态向好，鸟类栖息地范围扩大；宣传到位，白城护飞队不断传播护鸟理念和知识……“这些年，真没少上老毛头家做工作。”见证毛印华的变化，潘晟昱很高兴，“我们跟他说，鹤来了，说明你家地里环境好。”说政策、谈理念，算生态账，在白城护飞队的努力下，毛印华的想法终于转变了。

　　毛印华的家庭农场内，加装了实时监控，立上了宣传展板，招募的工人也承担起巡护的职责。“我和他们反复说，不能打鸟伤鸟，发现有鸟受伤就及时报告。鸟儿多说明环境好，保护它们，就是保护我们自己。”毛印华说，去年，他还救助了一只苍鹭和一只貉。

　　在镇赉县，像毛印华这样的人还有很多。

　　黑鱼泡附近，一个个特制的“人工招引巢”正在安装。“这周围是滩涂，鸟多树少，鸟儿安家不易。”李健竹是国网吉林省电力有限公司镇赉县供电公司的职工，也是护飞队一员。

　　长期在户外工作，李健竹发现，有鸟儿会选择在电线杆上筑巢，很危险。“能不能做一些鸟巢，给鸟儿提供安家场所？”李健竹的想法，得到上级部门的认可。她和同事利用废弃的电线杆、加工料等，铺上干枯的树枝，制作成“人工招引巢”，为鸟儿安家提供了新选择。

　　护飞队成立之初，曾有渔民不理解：“鸟重要还是人重要？”随着当地针对鸟儿破坏农作物的补偿力度逐步加大，质疑的声音少了，保护的身影多了。2016年至2022年，镇赉县共受理野生动物毁损农作物案件182起，累计补偿面积6121亩，补偿金额396万元。“爱鸟护鸟已成为大家的共识和自觉行动。”潘晟昱说。

　　《 人民日报 》（ 2025-08-04 06 版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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